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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天一和父母親的樂緣及後續的故事——劉天一先生誕辰110周年紀念專題

劉天一和父母親的樂緣及後續的故事——劉天一先生誕辰110周年紀念專題
作者:許菱子教授

001高胡、古箏大師劉天一
圖片由作者提供

劉天一與父親

發生於武漢並擴散至全球的冠狀病毒疫情期,心中感懷戰鬥在第一線的英雄,因為疫情而不能回學校上課,多了讀書思考和練琴的時間,而“武漢”和“音樂”這兩個詞語的相匯,腦際中閃現出兩代“音樂”家結緣於“武漢”的畫面:1959年某天,武昌漢江劇場後臺,音樂會之後,劉天一與父親許守誠這對相差22歲的師徒,在潮濕,燈光昏暗的後臺,劉天一演奏、唸唱,許守誠逐音逐句記錄下箏曲《紡織忙》整首樂譜,這是以音樂為緣分的始端,它架起了三代人的樂緣。

002

古箏演奏家、教育家許守誠
圖片由作者提供

《紡織忙》是劉天一創作於上個世紀50年代的箏樂作品,父親與劉師因樂而聚於1959年,當時劉天一所在的廣州曲藝團全國巡演武漢站,在武昌解放路,也是父親上學的武漢音樂學院近鄰的漢江劇場演出《紡織忙》。上個世紀五十年代,脫穎而出的民間演奏家大多以口傳心授的形式,也可能因劉天一創作之初未曾落實到譜面,父親認為他所聽記下來的《紡織忙》應該是最早記錄的譜子,我們可以想像重播的慢鏡頭中重溫這樣的一個畫面:在那三年自然災害這樣一個特定的困難時期,音樂會結束之後,武漢漢江劇場的後臺,師徒兩代音樂家在昏暗的燈光下一個演奏一個記譜,令人感懷那個時代的無私與純粹,一種人性的光芒在這樣的一個角落中被釋放出來,父親的印象中,劉師瀟灑、大方而氣派,從大師所有的劇照中,我們也能感受到一種儒雅,演奏姿態氣脈貫通,正氣稟然。

古箏獨奏《紡織忙》
作曲、演奏:劉天一

劉天一與母親

母親丁伯苓與劉天一的樂緣是在三年後的1962年,在北京舉辦的“全國音樂家獨唱獨奏音樂座談會”,也是全國最重要的音樂盛事,彙集了最有影響力的音樂理論、聲樂和中西樂器演奏家,包括吳祖強,彭修文、王昆、胡松華、劉明源、劉德海、周廣仁、劉詩昆等一批知名音樂家,劉天一和母親丁伯苓同在器樂演奏一組(附活動座談會分組名單,資料由當時參加演出的古琴演奏家姚丙炎之子姚公白提供),丁伯苓演奏曲目是《打雁》,而北京的演出活動結束之後,出於對年輕一輩音樂家的愛戴和提攜,劉天一回廣州途中專門停留武漢傳經授藝,談箏論道,在那個資訊交通並不發達口傳身授的時代,這是莫大的榮幸,也是年輕人向長輩音樂家取經的最珍貴的學習經歷,而更值得他們倆津津樂道的是劉師同時也是父母親婚禮的主婚人。母親後來再有多次參加廣交會的演出,相信她在廣州有更多的拜師受教接觸的機會,1978年中國唱片公司為丁伯苓錄製古箏專輯唱片,曲目中包含了《蕉窗夜雨》,從演奏風格性來看,當師傳自劉天一,也少不了受許守誠的提點,母親就讀瀋陽音樂學院,接受多為北方風格訓練,如曹東扶、曹正的河南風格,趙玉齋的山東風格,但是她演奏的《蕉窗夜雨》卻充滿了南國風情,值得一提的是,我的恩師上海音樂學院的何寶泉拿手的箏曲之一也是《蕉窗夜雨》,同為客家流派,從音樂意象和左手風格性的把握與丁伯苓可謂南轅北轍,由此更能確定母親這首樂曲的師承關係。


003
古箏演奏家、教育家丁伯苓
圖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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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國音樂家獨唱獨奏音樂座談會”日程表
圖片由姚公白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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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國音樂家獨唱獨奏音樂座談會”分組名單
圖片由姚公白先生提供

父親提起與劉師的交往時說:“很談得來”,相信人與人之間有一種磁場,這種情感上的磁場就是投緣, 更是樂緣拉近他們的情分。


劉天一與我


2017年,時隔半個多世紀,“劉天一的粵樂藝術”紀念音樂會在香港舉行, 也是他們的第三代的我來延續這一份樂緣,由我演奏箏樂作品《紡織忙》、《蕉窗夜雨》。音樂會由深得劉天一真傳的弟子,演藝學院中樂系主任余其偉教授擔綱表演,在我準備和聆聽劉師演奏的音響過程始終能感到一種溫暖和親切感,這種感動當為劉師的功力所引,他的音樂看似自然隨意輕鬆彈性,隨性而發,實則凝練而就的顫弦,出神入化的流變觸發一種生命感召的力量,彰顯出內在深邃而哲理的智慧,之於我卻似有超乎心靈的呼應及顫然之感,這種莫名的感動和親切該是由於這兩首樂由劉天一到父親再至我的音樂的“血脈”使得音樂基因流淌於無形的資訊傳遞之中,劉天一左手彈性變化萬千的顫音尤其能引起心弦的震顫,猶如來自於大地之聲的親切與心靈的共鳴。音樂真是上蒼賦予人類特殊而美好的禮物,佛、道以音樂來通天地,感神明,傳教播善縱向的教化作用,橫向中也正是這兩首箏樂作品架起了人間音樂緣分的橋樑,增進了劉師和我父、母親間的師生親、親情,而我的契入更是三代音樂家之中的機緣的傳承故事,親切又溫暖。


006
古箏演奏家、教育家許菱子(香港演藝學院教授)
圖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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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竹韻小集“魚遊春水鳥投林——劉天一的粵樂藝術”音樂會海報
圖片來源於康文署官網

後續的樂緣

1994年由文化部組團的中國民樂演奏家藝術團組,我與劉明源、餘其偉、宋飛等同赴日本訪問演出,擔綱演奏的劉明源曾經在北京音樂匯演(1962)與母親(包括劉天一)同台演出,於34年之後我卻有幸與劉明源師同赴日本並再次彈奏母親的《打雁》,實為難得的樂緣之牽動,當時除了獨奏,也伴奏劉明源鏗鏘灑脫的《河南小曲》,及後我以同名改為箏曲演奏,河南風格濃郁,這是個別樣的樂之緣,權當一次題外的記錄。

同赴日本演出的余其偉教授,論及他的恩師劉天一:“師恩難忘,就像父親般的牽掛”,余老師哽咽的語氣中透出對慈父般滿滿的情懷, 他對恩師的音樂描述:“溫暖熱烈,透明純真”。“純樸的浪漫,樂觀和自信”。“神功妙指,流水行雲”,“飽經滄桑,榮辱不驚,苦樂兩忘,慨然又超然的淡漠”。真是知恩師莫如弟子。劉天一的音樂,無論高胡或箏的左手燕囀鶯啼的吟揉中,深厚地蘊藏在他背後的南國人文氣息透過廣東音樂獨特的韻味所躍現出來的人文精神之飽滿生命力,體現出獨特的精巧靈動卻又見個性的坦蕩與雄闊,長期的積澱,厚積而隨發, 透出一種的磁性的張力,1994年在日本第一次近距離聆聽餘其偉的廣東音樂韻味,深受感動,偶爾促膝更瞭解到他愛讀書,勤於筆耕與思考,而10年之後的2004年更成為了香港演藝學院中樂系的同事,有更多的機會聆他的高胡演奏以及合作演出,偶爾還能聽其演奏廣東揚琴和秦琴,那種民間接地氣的地道及演奏的神態常被逗得前仰後翻,那情那景落筆至此竟也忍俊不禁,慨歎于餘其偉的運弓走指總能帶給人一種顫顫然的感動,更驚歎於如此彎彎繞的把玩又行雲流水般的淋漓酣暢,當中更也透著書生的哲理的深沉,通過此次對劉天一音樂的研讀,真正體會真傳的含義。劉天一箏彈奏左手的韻味訣竅當來自於高胡運弓走指的功力,似乎能從樂聲中追尋著一種人格的魅力。

劉天一《紡織忙》演奏版本之惑

《紡織忙》縈繞在我心中還有一個很大的疑問,父親當時記錄下來的《紡織忙》與出版的樂譜以及劉天一本人的錄音有一定的區別,父親的錄譜有一段右手小撮、左手快速制音的段落,就我所見最早的《紡織忙》版本是1979年由人民音樂出版社出版,跟劉師的演奏一致,是否經過多年的演練,劉師自己刪去一段?父親一再強調他當時的記錄的真實性,如果按照當時劉天一去廣州珠江南的紡織廠考察,從音樂的模仿的效果出發,父親的錄譜更能形象地體現紡織女工的操作過程,而在“劉天一的粵樂藝術”紀念音樂會上,85高齡的父親再次為我《紡織忙》作處理時,堅持要求保持他五十多年前的記錄版本。今再聆聽劉師留下來的錄音並未收錄這一段,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版本也未加進這樣的段落,究竟是何原因刪去這一段的演奏版本,恐怕將是一個解不開的歷史之謎。


劉天一、何寶泉演繹的《蕉窗夜雨》風格之說

《蕉窗夜雨》是古箏樂種中九個流派中的客家箏派,是客家流派中的標誌性樂曲,客家音樂受遷徙中外來文化影響, 既有樸實含蓄的地域性色彩,又值中州的“太古母音”的厚重古樸,一體多元,具有歷史的和合包容,在嶺南音樂中有“養德”之稱,音樂氣質獨特,是由上個世紀30年代的何育齋及弟子羅九香所宣導發展而成,劉天一與何寶泉兩位先師均出自羅九香門下,兩位大師樂譜無論從開頭(劉天一4音(簡譜)為開始音,何寶泉2音開始)和結尾(劉天一1音為結束音,何寶泉落音為2音)的起音落音抑或音樂流線中加花變化,或從演奏的左手揉按拿捏差異甚大,恩師何寶泉已經作古,同為我的主修老師孫文妍師母認為何老師的承傳是正宗的,她講到何寶泉和羅九香除了是師徒關係,更是老友,在天津他們曾經同吃、同住,我想暢飲一番當為師徒間之樂事,何老師愛喝酒是學生們所熟知的,我作為學生除了箏專業外,酒卻是何老師領進門的,上學時節假日就會聚集老師家,由師母孫文妍老師掌勺,何寶泉老師和箏同學在上海復興中路1350弄的筒子樓圍起開葷飲酒,由此可以想像羅九香和何寶泉師徒間的情懷,這是外話。

客家箏曲《蕉窗夜雨》
演奏:何寶泉

我們回論劉天一、何寶泉的演奏意象,慨歎於他們同出師門而演奏的風格如此廻異,劉天一留下的音訊是以傳統的鋼絲箏,餘音綿長容易發揮箏的左手的吟揉效果,更以粵樂高胡的燕囀鶯啼的彈性來體現客家箏調雅麗的一面,劉天一從《鳥投林》到鄉間叢林的鳥叫模仿以及《紡織忙》到紡紗廠對紡織女工作業的考察,上個世紀30十年代初也已經嘗試與鋼琴合作,敢於大膽創新, 能體會到他在箏的音韻中融入了高胡的揉弦技法,彈性而靈活,而演奏中左手揉弦的彈性具有粵樂的輕鬆,瀟灑超逸。何寶泉師留下的音訊是以尼龍纏弦的現代箏,發音鏗鏘,餘音厚實古樸蒼勁,更追求“太古原音”的厚重,憂國傷勢、思緒深沉的演奏質感。文化的攝入和蛻變是客家音樂風格彙集和合的特點,但是人生中何嘗不是在時空流轉中文化的攝入、地域文化,人文環境中蛻變而形成自己的審美趨向,初聽兩位大師的演奏有南轅北轍之感,但細品中能感受其中均保留著客家音樂“清樂”或謂“儒樂”的君子氣質和意象,既有民族情懷、家國興衰的憂慮,客家移民中滄桑憂思的一面,也是個人音樂意象、內在情感的抒發,更備客家音樂流觴中的家國情懷。


結語

《蕉窗夜雨》、《紡織忙》於我是一件收藏品,與我的恩師、父母與他們的恩師,更有恩師的恩師,樂緣際會,著實珍惜!是心靈中的記憶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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